讓自己受苦的人

看《排球少年》第四季某集，山本在音駒隊輸了練習賽之後，一直在責怪自己：

「一定是因為我的毅力還不夠。」

研磨在旁邊忍不住跟山本說：

『你明明就知道還有更具體、可以檢討的理由，為什麼每次都只是怪給毅力？』

– – –

當我還在讀書的時候，姐姐已經開始在工作了，很常聽她抱怨工作、抱怨同事；那時候的我，幾乎都會靜靜地傾聽她。

可是當我也開始工作之後，即使她換了N了工作與同事、她的抱怨依舊沒變；但我的立場跟思維卻改變了。

有時候聽完之後會嘗試著給她建議，她看上去很訝異，不過依然淡淡地跟我說：「你才剛工作沒多久，還不懂職場上有多複雜。」

等到過一陣子，她又重複同樣的抱怨，我心裡很納悶，不懂她為什麼要不斷在同一個地方跌跤。有些事情，真正讓她受苦的並不是那些人或那些事情，而是她自己的觀念與做法。

例如她在工作上發生一件失誤，讓她當天心情很不好，她會選擇當晚去逛百貨公司，一邊購物、一邊跟熟識的店員聊天傾訴工作上的煩惱。

我問她：『要不要找個地方、或是回家思考，有什麼方法有機會可以改善失誤，然後隔天起努力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好？人本來就擁有犯錯的機會，但如果一直犯同樣的錯，這樣是不行的。』

她跟我說：「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我努力就可以改變的。」

我以為我懂，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事情不是一個人努力就可以改變的，但是、如果一個人什麼也不嘗試、甚至是努力，連改變的機會都沒有，不是嗎？

以這次的對話為分水嶺，在那之後，我開始很常跟她吵架。甚至，她跟她當時的交往對象也很常因為同樣的理由吵架。

最嚴重的一次爭執，是某次我們在睡前聊天的時候，我又忍不住打斷她千篇一律的抱怨，嘗試著給她建議。

她坐起身來，一邊大哭一邊對我說：「你們 (我跟她當時交往對象) 根本都不懂我的心情！像你們這種學歷、經歷都好的人，本來就比較幸運，做什麼事情都很容易成功，憑什麼對我的不幸指手畫腳！」

那次我沉默了。抱著她，等她哭完，心裡嘆息著：原來，她一直把這一切歸諸於「幸運」。

那瞬間，換我感到自己與她的不幸了。會不會、如果我不是她的家人就好了？如果我是她的朋友、她的師長，會不會她比較可以接受我的意見？或許家人應該做的是無條件的接納與傾聽，而不是冰冷無情的實質建議。

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給過姐姐任何建議。我就在她每次需要的時候，聽她訴苦跟抱怨，即使那長達了數年之久。

我甚至開始安慰自己、說服自己想通這一切：

她其實就是喜歡抱怨，不想要任何改變，在我看來是受苦、對她而言卻是日常的一部分，她已經習慣那樣的生活；而以前的我卻不斷想要改變她，這何嘗不是否定她生存價值的態度？

– – –

多年之後，看到研磨跟山本說的那句話，我內心有很大的觸動。

事實上，山本自己也知道那些地方可以改善，可是，一項一項說出口，實在是太難受了。藏在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線條，同樣身為一年級的隊員、同樣想要幫助隊伍獲得勝利，很多競爭的關係密密麻麻交織在彼此之間。

如果總是拿別人來跟自己比較，這樣的競爭不可能結束。競爭有分良性、惡性，在《排球少年》中，山本與研磨之間屬於良性競爭，最終兩人都在各自的努力中達到自己追求的目標，更成為好朋友與夥伴。

可是惡性競爭不是這樣。

在惡性競爭裡，把自己拿來跟別人比較的人，往往都是輸家。光心態上就輸了一步，再想往前走、步步都是自己帶給自己的壓力。惡性競爭的結局，有的人乾脆直接棄權，反正把一切都怪給別人就好，都是別人的錯；因為別人什麼努力也不做就能如此厲害，因為別人只要稍微努力了也能比自己厲害，就算別人真的比自己努力千萬倍，那還是別人的錯、是他們幸運所以才有努力的動力。

『你明明就知道還有更具體、可以檢討的理由，

為什麼每次都只是怪給毅力？』

到最後，讓自己受苦的其實根本不是別人，

讓自己受苦的，往往都是自己。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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