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生病你會想起誰

上週例行回醫院做檢查，因為疫情關係，陪診者就算去醫院也不能再陪患者進檢查室，雖然黑貓很想陪我去，但我乾脆還是自己去醫院就好，這樣也少一個人增加風險。

檢查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陣不舒服，跟醫師說完後他馬上暫停檢查，檢查室外的工作人員聽到聲音也連忙衝進來幫忙；在我出聲的那刻，不舒服指數大概是70%，但當我坐起身後，不舒服指數瞬間升到90%，不適感像海浪般兇猛襲擊而來，我只感到整個人快昏倒，那一刻醫師跟工作人員可能也注意到，但我聽不見他們說什麼，痛苦之中腦海浮現的是：「我要媽媽….我要貓咪…」

幸運的是，經過指示跟調整姿勢，我很快好轉，休息約五分鐘再接續完成檢查。(否則一方面超擔心浪費醫師的時間，但他就在旁邊默默等我，都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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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我在思考人生跑馬燈這件事。想起過去每次生病、不舒服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念頭，一定都是：「我要媽媽。」

小時候約莫幼稚園的年紀，因為腸胃炎、坐在馬桶上吐下瀉，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痛苦；可是媽媽一臉焦急又憂心地蹲在馬桶旁邊，讓我握著她的手、陪著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安心，就算生病也不害怕了。

但我第一次在最痛苦、幾乎不帶思考的這個瞬間，除了想到媽媽，還想到黑貓；覺得如果有黑貓在身邊，或許就能渡過眼前的痛苦了。

好幾個月前的某一天，我輕微感冒、除了睡覺時間在臥室，其他時間也病懨懨地躺在沙發上，一整天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但黑貓忙進忙出，一邊處理工作，一邊又是洗衣服、又是煮飯，還跑來確認我的口味，家裡什麼事情他都一個人做完了。

晚上我閉著眼睛，在沙發上聽他彈琴；生命真是神奇，原來會有一個人這樣跟另一個人構築關係，從友情變成愛情、從愛情變成親情，一起走著走著、突然之間這些情感就全部昇華，根本無從分清界線。有時是友情的辯論與鬥嘴、有時候是愛情的浪漫與激情、有時是親情的默契與不分彼此，那種無以言喻的牽絆，就像是水龍頭打開就有水、燈一開就有光亮，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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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診完回家的第一件事情是在玄關脫光衣服、洗手、然後洗澡；完後一邊擦乾頭髮、走到廚房看見黑貓正在炒菜。

跟他說在檢查室發生的事情。痛苦時分，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媽媽、第二個人是他。

他聳聳肩說：「很正常啊，你媽媽做牛做馬照顧你二十多年，更何況是生病的時候；你習慣被他照顧，危急時刻、對你來說他就是最親切跟最需要的人了。」

如果照這個邏輯，我想到的第二個人是黑貓，應該就代表我在潛意識中，也認可他是個把我照顧得很好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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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黑貓：「當你生病的時候，你會想起誰？」

他想了想，說：

「誰都不會想。我生病的時候，只想要自己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默默地養病、等待痊癒就好，不想要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聽說野外的貓有一個習性，在瀕死之前，牠們會自己找個沒有任何動物能輕易發現的地方，靜靜地待在那；因為牠們知道肉食世界有多殘酷、生病的自己只能任人魚肉，不如自己尋個安靜之地，有尊嚴地渡過生命最後的時刻。

那樣的貓，真是令人心疼。

黑貓每次生病一定都會忍耐，因為他從小到大、每次生病都會被家人罵得狗血淋頭，所以他不敢輕易說自己生病，也從來不敢奢求自己生病時能獲得任何友善的照顧。

這樣的孩子，也很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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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想養小孩的一個原因是，想要生出一個跟黑貓很像的小孩，畢竟承繼他一半的基因，這樣一來，我要對這個小孩很好、很好，好到可以填補黑貓小時候所有沒得到過的愛與關懷。

結果他聽到我這樣說，一臉震驚：

「那你直接對我好就好！為什麼是轉而對小孩好？搞錯方向了吧！！！！！」

這麼說來很有道理，應該要先對黑貓好、然後再對小孩好就好。

就像我曾跟他說，如果小孩從初生嬰兒長到夠大、想要跟我們同床睡，他得睡黑貓的另一側， 不能睡我們中間；因為我睡覺時都要摸著貓的手，無法接受有小孩在中間阻隔我們。

某晚睡前我問黑貓：「那你會對小孩比較好、還是對我比較好？」

那時他背對著我，悠悠地說：
「當然是對你比較好啊，會陪我一輩子的人是你、又不是小孩。」

我心裡也是這麼想。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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