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  睡前故事

牙齒抽神經

這半年來,蛀牙的地方儘管補了五次,依舊令我覺得不舒服。

最近終於回家找熟悉的醫師治療,躺在從小就熟悉的診所椅子,聽著外面電視傳來政論節目的談話聲,至 少心靈安定許多。

牙醫看了看,眼睛眨呀眨說:先吃藥囉,沒效的話,我們再來抽神經吧。

老實說我並不怕痛,而是這半年來,只能固定用一邊牙齒吃飯,偶爾咬到患處又覺得酸,再加上每次去補牙時,得重新把舊的填補物挖出來、清理,再重新填實與磨合適應,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過程。

怕的並不是生活上的不方便,而是不曉得這樣的絕望到底還得持續多久。

努力地吃藥吃了一星期,希望不要那麼快跟臼齒說再見;上週在年家吃午餐,年媽煮的咖哩很好吃,試著再咬一次,無奈左上方傳來的酸楚逼迫我承認藥物的無效,確定要抽神經。體認到這個事實後,我才明白:一個長期在我體內的東西,很快就要離開我了。

其實不需要緊張,就只是一個過程。當牙醫看似費盡力氣地鋸啊鉅之後,在大燈下用鑷子捏著我的神經給我看時,那畫面比柯恩兄弟還要幽默─

只是一絲細微、看起來十分虛弱的纖維,卻困擾我那樣久。雖然是第一次真正看見它,卻也是最後一次看見。原先以為我應該離不開它,畢竟經歷了幾年的陪伴,是一起吃香喝辣而又安分守己的伴侶。

可是這半年來,不曉得是我的疏忽還是某種緣分的消散,我們之間逐漸只剩下彼此抱怨、彼此折磨。

「她刷牙的時候,都隨便刷我而已….」

明明是最重要的臼齒,卻反而沒有去注意,於是不明的陌生物質,就在這時間與空間的縫隙中,不斷滲入,在不知不覺間增長,直到關係變質,直到一切都無法挽回。

「其實不是隨便,而是不知道怎麼樣才是最正確的方式…」

可是我們都回不去了。我隔著刺眼的燈看著離開我的神經,看著它被放在器具盤上,對我而言,它已經不再有任何價值了。

我付出了青春作為學費,用一些疼痛讓自己明白,有些事情,再怎麼努力去修補也不見得能夠好轉,關係一旦崩壞,就無法停止。

不合適的時候,說再見,對雙方都好。

我會獲得新的牙齒,並且製作新的牙套來保護舊的牙齒。為了之後的安穩,現在開始作準備,跟過去道別、像《重慶森林》說的:讓舊跑道清空。

往新的人生起飛。

晚上回家後,打了三次麻藥的結果是嘴唇完全麻痺,半邊舌頭也不聽使喚;我歪著嘴對鏡子裡的自己做鬼臉,一小時後,麻藥消退,痛楚一陣陣地如浪般來襲,我躺在床上滾呀滾,不成眠之餘只好起身、乖乖地坐在床上看書。

最初當然不知道會痛,安慰人的麻藥將所有過程都掩蓋住,好像耳邊聽見的器械操作聲都是配樂音效;可是當藥效逐漸散去,痛逐漸浮上檯面,深夜中,最明白失落滋味的還是只有自己。

可是痛不會痛一輩子的。

不需要再有另外的止痛藥來欺騙自己,試著正視這份疼痛,然後,靜靜地等待時間經過,會痊癒的;然後我會知道如何更加善良、去對待其他重要的神經。

再見,以及、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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