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  非典型遊記

零度的慕尼黑

決定要去慕尼黑後,先訂了火車票,然後開始找沙發住宿。

沙發客在寄出沙發要求(request )之後,理論上可以收到沙發主的三種回覆:接受(accept)、decline(拒絕)、保留(pending),前兩者很分明,最後一種則是樂透,可能突然說他有空能接待,也可能最終說沒空、另尋他處。

很早以前就耳聞慕尼黑是個熱門旅遊城市,直到我一天寄出快100封沙發信、收到數十個拒絕,其他杳無音信後,我明白 “熱門”的意思就是沙發主快瘋掉、沙發客也瀕臨崩潰;很多慕尼黑沙發主忙碌到在個人檔案的最前面寫明:「抱歉無法逐一回覆,我每天都會收到數百封要求,連按拒絕的時間都沒有。」

我一邊掙扎要不要乾脆訂青旅的三天內,依然每天持續讀檔案看評價、不斷寄信;終於在第四天,有個沙發主回覆我兩個但書:其一,第一天他原本還有接待另一個沙發客、所以沙發位置已滿,如果我不介意睡地板的話,他可以借我睡袋並接待我;其二,最後一天他一早就要搭五點的火車出差,所以我早上四點半就得跟他一起出門。

早上出門對我來說沒差,在波蘭時為了搭廉航,凌晨四點就跟沙發主出門去遠得要命的機場(完全是遇到好人的錯誤示範);至於跟其他沙發客同宿,代表有人可以一起跟沙發主聊天並拯救尷尬氣氛,社交苦手如我、欣然接受,馬上回覆OK,約定好了時間去按他家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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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尼黑市區觀光了一天,入夜後氣溫驟降,傍晚七點,我還躲在聖彼得教堂聽大家唱詩歌、當作避寒,下定決心離開溫暖的室內,瑪莉恩廣場的熱鬧都與我無關,我只感覺地面上的殘雪特別滑、天氣特別冷,看了商家擺在門外的溫度計,零下三度。

抵達沙發主家,Matthias 帶著另一個沙發客Tom一起來開門,我們三個人聊了一陣子,我始終都覺得哪裡怪怪的。過了一小時,我想到應該去洗澡、起身拿出自己的毛巾、沐浴用品跟吹風機,Matthias 突然露出很靦腆的笑容:「你要不要考慮…一天不要洗澡?」我愣住、終於明白他們倆始終不動如山的原因,他說:「因為,這個月我忘記繳暖氣費…還有一些雜費,總之,目前沒有熱水可以用。」啊,原來是沒有暖氣跟熱水啊,難怪進房之後,我一直都覺得冷,現在聽完更是心裡發寒,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你們兩位是否…』他們燦爛笑著對我點點頭:「明天再洗澡吧,反正冬天很冷,不會流汗嘛!」

有時候真羨慕男生,生活如此簡單豁達與從容,但留著一頭長髮的我要是不洗頭,明天的樣貌就會爆炸,我心一橫還是決定去洗澡了。

在慕尼黑室外溫度零度、室內無暖氣的狀態下,要洗冷水澡跟洗頭,不信教的我第一次感謝上帝:慶幸我還身強體壯,心臟麻痺的機率不高,人果然就是要趁年輕的時候多旅行啊!洗再多冷水澡都不怕!洗完後,身體變得極度暖和,原本怨恨Matthias 的我才回過神來,一個在高房價慕尼黑租房、連暖氣費跟雜費都繳不齊的青年,卻願意無償招待沙發客、還多收留原本無沙發可歸的我,這種心態(mindset),我問我自己:作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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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聊的時候,Tom很羨慕地問我:「當女生真好,找沙發都很容易吧?」他說他每次找沙發都很困難,多數時間只得鼻子摸摸訂青旅、結束該次旅行。Matthias在旁邊聽著,雖然搖搖頭、卻沒有介入我們的對話。而我則是笑著跟他說,之前住匈牙利的某張沙發時,女性沙發主跟另一個比利時沙發客姐姐分享過他們親身經歷的可怕沙發大全,他聽完瞠目結舌;女生旅行或許比較容易得到幫忙、但也更容易遇到危險,這是雙面刃、是女生必須要去承受的風險,我不知道男生在理解這樣的境遇之後,是不是還會羨慕、或者想體驗當女生的”方便”。Tom聳聳肩:「我理解你的意思了,聽起來真的好不舒服,而且居然還有可能會受傷或死,真的還是算了。」

電影《Wild: From Lost to Found on the Pacific Crest Trail》(台譯: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當中,片中女主角在獨自旅行的過程裡,面對陌生人不知道是幫忙、或是不好懷意的恐懼,還有被其他男性旅行者揶揄的無奈,好像就是Tom與我的對話。但是,他展現出的同理,其實也超出我原本的預期,真幸運又遇到一個溫柔的人、祝福他旅途順利,我在心裡是這麼想的。

隔天一早,Tom要先離開慕尼黑前往瑞士。臨走前,背著登山型大背包的他與我道別、祝我好運。我笑著說:『你也是、今晚記得洗個澡,如果有熱水的話。』他哈哈大笑、揮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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