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寶寶
搭公車時餘光瞄到某乘客手中那杯珍奶一直在晃動，我以為路況應該沒有這麼顛簸，定睛一看，原來空的飲料杯裡裝的是一隻黑白色的黃金鼠。
杯底下有鋪簡易木屑，我猜想這個乘客是剛取得、準備帶牠回家飼養。
黃金鼠在杯子裡動來動去，手不時抓著杯壁，模樣非常可愛。但吸引我的不僅是牠的可愛，那又是什麼呢？大概是牠動來動去的那種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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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短暫地養過寵物，是不知品種的一隻小狗。
有天牠突然被帶回家，原來阿姨在郊外發現了牠，問我們要不要養，爸媽帶回家給我決定；小狗的身體是土黃色，兩顆又大又圓的眼睛熱呼呼地看著我，我絲毫沒有猶豫地說：「要！」然後馬上幫小狗取了一個名字。草屯當時有個很有名的遊樂園，叫做”嘟嘟樂園“，沒有什麼創意的小學二年級的我，也幫我的狗取名為嘟嘟。
媽媽說，身為一個飼主，就要負起照顧寵物的責任；於是我每天下午放學回家，都會帶嘟嘟去散步，晚餐也會跟牠一起分享我的食物。嘟嘟在被我們飼養之前沒有受過任何訓練，有時直接在客廳裡大小便，我總得幫牠把屎把尿、但從來沒有怨言。爸爸找來一個狗屋、讓嘟嘟睡在一樓客廳，我還分享一條小毯子給牠；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衝下樓去看牠，牠也總是一臉開心地對我搖尾巴，好像在跟我打招呼一樣。
直到有天媽媽說：不能再養嘟嘟了。理由是嘟嘟在半夜會發出俗稱「吹狗螺」的叫聲，被鄰居抗議，只能把牠送回阿姨家郊外的農莊。
我很生氣，卻無法違抗大人的意思。把嘟嘟送回阿姨家的那個下午，因為跟我家距離還不算遠，我親眼見到嘟嘟過了兩小時後竟又跑回我家前面。
牠或許是憑著記憶走回我家附近，卻沒有認得我家門口長什麼樣子；我站在門後，爸媽說，絕對不可以開門讓牠發現，否則牠一旦認得、他們跟阿姨都會非常麻煩。
對大人來說確實很麻煩，但又有誰想過嘟嘟的感受？我眼睜睜看著嘟嘟一臉茫然地從我家門口前徘徊而過，最終依然落寞地離開。我哭得很傷心，而爸媽不斷安慰我；我心裡明白、大人的世界有他們的無奈，我沒有資格要求他們為我留下嘟嘟，什麼事情都做不到的我，最感到沮喪的是自己的無能。
嘟嘟後來養在阿姨家郊外的農莊，但鄉下地方無人看顧、聽說過不久後牠就不見了，從此不得而知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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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養過任何寵物。大學時，有個室友在宿舍養了一隻老公公鼠，平時就放在她的書桌上；室友當時還要另外準備法研所的考試，為了去補習班、每天很早就寢，作息跟我們其他人截然不同；那隻鼠叫做”麻糬”，牠的習性是在半夜拼命地跑滾輪；當我們半夜開著檯燈寫報告，聽著滾輪不間斷的聲音，一邊替室友擔心影響她睡眠品質、一邊又偷偷覺得麻糬給主人找麻煩很好笑。
有次跟黑貓聊到養寵物的話題，我問他有沒有想過要養寵物，他堅決地跟我說：「絕不。」
小學時，大家不都會因為生物課、飼養蠶寶寶嗎？
他說，他總是很認真地找來新鮮的桑葉、仔細擦乾，每天用心地餵養牠們，並且定時幫牠們整理環境與打掃；可是有一天早上醒來，他注意到有隻蠶寶寶窩在角落、動也不動，他輕輕觸碰也全無反應，這才發現、那隻蠶寶寶已經死掉了。
幼年的黑貓傷心欲絕，他捧著那隻蠶寶寶的屍身，到花園裡找個角落將牠好好埋葬。
他心想：這隻蠶寶寶實在是太可憐了。幼年黑貓抹著眼淚又跑回家，找到了媽媽櫃子裡放的佛經；他回到蠶寶寶墓塚之前，一邊哭、一邊幫蠶寶寶誦經，希望牠走了之後，在其他的世界能夠過得好一點。
「養寵物的時候有多愛牠，牠離開的時候就會有多傷心。」
「尤其寵物的壽命注定不長，我不想要再經歷一次那種傷心了。」
(雖然當時聽完這個故事的我，覺得幼年黑貓真是adorable，純粹且天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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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公車之後，我還想著那隻黑白色的黃金鼠。究竟讓我動心的是什麼？論可愛，我在日亞上買的各種玩具也很可愛；論有趣，只要有網路、什麼有趣的東西都有。可是生命，一條小小的生命依賴著自己，那種被需要、被無條件陪伴的感覺，或許就是人們養寵物的某個原因？
我跟黑貓說我想要養黃金鼠。以前跟他說想養貓養狗、他都會斷然拒絕，但這次或許是我的態度變得比較誠懇，他雖然臉色難看、還是勉強地說：「好，我待會來做一下功課。」我說，既然是我說要養、那就應該由我來調查。於是我在愛鼠協會上做足了功課，光是發現我家附近根本沒有鼠專科醫院，我突然就感到憂心。
「我做完功課了。」黑貓對我點點頭。「但我放棄了，感覺黃金鼠要是沒有妥善照顧好、很容易就會死掉。牠身體那麼小，任何環境變異都有可能殺了牠；天氣熱會中暑、天氣冷也會冷死，每天都要檢查牠喝水跟進食狀況，牠還很會逃家。」
黑貓又點點頭：「沒錯，要對一個生命負起責任，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雖然決定不養黃金鼠，我還是加入了倉鼠社團；平時看著網友們分享各種倉鼠的可愛照片，非常療癒。甚至倉鼠生病時，大家也會互相幫忙照應，提供各種醫療資訊。
即使飼養寵物是這麼麻煩的事情，這世界上還是有一些好人，願意全心全力付出自己的時間與金錢，只為了讓一個與人類無關的小小生命快樂生活。不是要說人類有多棒，事實上是，這些生命才真正偉大；生老病死，牠們沒有選擇並無私地教會了人類，這些生命中的課題，所以生物課才要叫小朋友們養蠶寶寶。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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