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繡

曾經短暫在中正國中實習過，作為全台北市競爭最激烈的國中，不想去評價每個孩子怎麼樣，但多數家長對小孩的期許都很高，甚至也知道周邊的設籍套房一直賣得很好，許多家長還會合資購屋，就為了提早讓小孩入籍讀這所明星國中。

但有些孩子對讀書沒有太大興趣、或者也不是這塊料，有時看著他們小小身影在教室裡無精打采的模樣覺得有點心疼，還聽過孩子跟我說：「爸媽如果把投射在我身上的努力用在他們自己身上，或許大家都比較快樂。」

當時鑫華茶餐廳還在金華街上，放學處理完公事，時間往往尚早，我都會從中正國中步行過去吃晚餐。也許是太常去、又加上吃的品項總固定，有個戴眼鏡、扎一頭俐落馬尾的年輕女店員很快就認得我並誤會我的身分，寒暄了幾次，每次我剛開門進到店裡，她總會熱情招呼我：「老師，您來吃晚餐了！」

累了一整天，在一座繁忙的城市裡、聽見有人認得自己，溫暖地招呼安排自己坐在固定的位置，我喜歡鑫華的或許不完全是料理、而是那一份小小的歸屬感。

有一位雖然不熟但我很尊敬的學姐也在那附近工作；是一間小小的畫廊，那是我不得而知的神祕商業領域。如果不是因為有次去找學姐，我不知道原來永康街周邊還有那些蜿蜒巷弄裡還開了那麼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店，周遭的餐廳安安靜靜，跟麗水街那一塊的熱鬧紛擾大相逕庭。

過了幾年，隨著畢業、生活與工作圈轉換，我很少再去永康街一帶；忘了哪年突然發現：鑫華搬遷，我照著google map的指示彎彎繞繞，沒想到又走進當年學姐工作過的畫廊附近。人去樓空，學姐早不在那裡工作，店面也轉租給別的行號。

走進店裡，服務的幾個叔叔阿姨依舊在，我找了好久、卻沒有看見數年前那個對我親切的粗框眼鏡女店員。

心裡有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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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飯後到櫃台結帳，面前敲著計算機的女子有點眼熟，雖然換了副眼鏡，但五官面容，我還是認得出，就是當年那個熱情招呼我的女店員。

她一臉淡然，不認得我才是應該。但我心裡卻隱隱感到開心。我也不知道我在開心什麼。鑫華仍舊繼續營業、這家店的人也都在，我的回憶還能延續下去，她不認得我沒關係，我記得她就夠了。

路過一家手工藝品店，隨手買了一小幀十字繡材料包，聖誕鈴噹的圖案，卻過了好幾年後，最近我偶然發現了它，問黑貓、要不要一起來玩十字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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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們在這之前都不懂十字繡，當晚正是小聖誕夜，我們兩個人一邊聽著《科技島讀》的podcast，一邊研究應該如何進行；黑貓向來是手工藝天才，很快琢磨出道理，教我怎麼繡之後，兩人分別負責一小塊圖案、接力合作繡圖。看著每一個十字在繡布慢慢交織出計畫中的圖案，特別有成就感。

繡布上若只有一種顏色是平淡，多了顏色會更加繽紛。

每座城市都是一幅大地圖，我們的座標卻曾在小如繡繃上的地域擦身而過；懷抱著有人記得自己的期待，那些被人由衷歡迎的時刻，不知覺就繡成我回憶中的小小風景。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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