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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玩伴

整理老家的時候,意外發現我還留著童年收藏的紙卡跟護貝卡,小學喜歡的胖版皮卡丘(現在已經絕版)、中學喜歡的塔矢亮還有庫洛洛。最初喜歡一個角色可以只是因為他可愛,到後來就會開始欣賞他的人格特質,我想、我一直都很喜歡認真又努力的人。

跟黑貓聊到這些收藏並讓他看了照片,他一邊看、一邊說:
「真羨慕妳,小時候可以擁有自己喜歡的東西。」
我:「你難道沒有這種基本的卡片嗎」
他:「有,我有南方四劍客的護貝卡!」
我:「蛤,你有喜歡他們嗎?」
他:「沒有,但那是我僅有的護貝卡了,上面有的寫了髒話,如果被發現會被沒收,所以我都很小心的把他們收起來不要被看到。」

聽得人一把辛酸淚,原本沒在看南方四劍客的他為什麼還要特地收藏?而且是如此小心翼翼地保護他們?

– – –

其實黑貓的童年單一而苦澀,不能看電視,也沒有玩具可以玩,他總是自己在無聊中尋找樂趣,縱使旁觀者如我覺得那樣的過程、培養出他優異的思考邏輯,也訓練出他解決問題的能力,但他說,小時候看著同學擁有各種玩具、可以彼此交換,那是他從來無法加入的社交,也是他從來不敢跟父母提起的忌諱。

小小年紀的他,只能把所有渴慕藏在心裡,因為他知道,如果講出來,什麼都得不到、還會換來媽媽的一陣痛罵,那他寧可把所有情緒都藏在心裡。

有次他交換禮物的時候,意外得到了一把玩具手槍,他很開心,回家後展示給他爸看,沒想到那把手槍隱藏機關,一旋轉就能亮出一把閃亮的小刀。

幼年黑貓正醉心於這機關時,卻沒想到爸爸眉頭一皺:「這個不行,來,我收起來。」

其實爸爸的本意是想保護小孩,怕有傷害性的玩具可能誤傷兒童或別人,但是黑貓幼小的心就這樣破碎了。

童年時沒有玩具可以玩,真的很哀傷,可是黑貓告訴我,雖然沒有買過什麼玩具,小時候他爸爸卻會陪著他一起、幫他製作玩具。

– – –

例如:
他看書的時候,看到上面寫說、把蛤蜊殼穿孔後,就可以當作一種樂器,然後吹出聲音。

(我:三小!?)

於是幼年的黑貓就很興奮地拿著書去找他爸:
「爸~爸~你看蛤蜊殼可以變樂器耶,你可以幫我鑽孔嗎?」
然後他爸就會拿電鑽、認真地幫他在兩片蛤蜊殼各鑽一個孔。

(我:這位爸爸也太認真看待兒子的請求了吧?!電鑽表示…)

又例如:
他看書的時候,看到上面介紹了橡果平衡裝置,只要拿三顆橡果、鑽洞後用牙籤分別串起,就可以拿在手上,成為一個天然的平衡裝置。

然而幼年的黑貓在出動之前,心中也有跟我相同的疑問:
「橡果?這好像不是很容易取得的物資?」

但幼年的黑貓擁有無窮的想像力、跟我這種一秒就放棄的無趣大人截然不同,他馬上在腦海中尋找能夠替代、相似、又好取得的物品。

荔枝的黑籽!就決定是你了!!

(我:真的快被你笑死)

於是他立刻地吃了一堆荔枝,揀選出三顆大小接近的黑籽,蹦蹦跳跳地去找他爸:
「爸~爸~我想要用這個籽做平衡裝置,你可以幫我鑽孔嗎?」
然後他爸再度拿出電鑽、認真地幫他在荔枝的黑籽上鑽孔。

(我:爸爸你難道都沒有疑惑這種玩具的可行性嗎?還有到底能不能放過電鑽?)

– – –

現在問他,蛤蜊殼樂器吹出來的聲音是什麼?或者、荔枝籽平衡裝置可以平衡多久?黑貓搖搖頭說,他早就忘記了。

突然之間,我對於那些書的懷疑與對於電鑽的同情都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黑貓爸爸油然而生的敬佩。

直到我出社會開始工作,成為某定義上來說的大人之後,才發現 父母對我的愛大部分只止於物資;每次我回家,他們的行程就是不斷採買、持續烹飪,無止盡地清空冰箱,只為了把我灌飽。即使很多時候我大聲抗議:我已經飽了!吃不下了!他們還是永遠都在端出食物,深怕我被餓到一秒。

但我家很少出現的畫面是,大家一起坐下來,沒有電視,沒有主食,大家悠閒地聊天,討論事情、關心彼此,家人之間每個人的地位平等,不會有人講了什麼話就被訓斥:「注意你說話的分寸」「他是你爸你不能這樣跟他說話」「我是你爸/媽,不管我講什麼都沒有錯/都是為了你好」

我們之間愛的橋梁,是食物、或者更精確來說,父母對我的愛,就是用食物來做為表達;因為40年代出生的他們,童年極為困苦,我爸經歷過把白布鞋背在脖子上、走將近10公里去上學的年代,我媽也經歷過中學後輟學、幫忙家中經濟工作的年代。他們說,便當裡,有時候只有一顆酸梅、幾顆花生,就要配著一整盒白飯下肚,在那個年代,物資缺乏、能吃飽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們不懂平等的關心是什麼,對於連吃飽都是一種奢求的他們,長大了的成家立業,努力工作,只是想給孩子一個跟他們不一樣的童年。

張幼儀跟徐志摩說:「你向一個沒有自由的人要自由,對不起,你要的自由我無能為力。」

我或許怨懟過父母對我情感上的忽視,但這樣細看,我卻不曾好好感謝過他們給予我的豐富物資。

– – –

而黑貓的童年,我相信他爸爸也是想要給孩子更好的物資而努力著,黑貓媽媽做為持家者,她有她堅持不給小孩買玩具的考量,但是在這之間的空隙,令我敬佩的是,黑貓爸爸卻在一天辛勤工作的下班後,耐心地聽孩子說話、竭盡全力地去完成孩子的願望。

我想像如果在我家,我向父母提出了那樣的請求,多半會被恥笑或責罵:「麥哈無聊好某」「麥一工到晚比那些有恐無損的」 (不要那麼無聊、不要成天弄那些沒有用的東西)

可是黑貓爸爸對兒子的愛,讓他拿起了電鑽,一心只想成就兒子DIY玩具的心願。

那些玩具如今再不復存於黑貓的世界,但爸爸在他童年時給予他的陪伴,所有真心實意的回應。

那都是愛。

兒時玩伴不管是什麼,玩具也好,電視也罷,食物甚至是書本漫畫,仔細回頭看,其實都找的到愛的脈絡,父母或者是有些人,那就是孩子最初的兒時玩伴。

而這些回憶 可以陪著他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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